【鶴注】《九域志》：秦州，西南至成州二百六十五里。同谷，其附邑也。崔德符曰：詩題兩紀(jì)行：發(fā)秦州至鳳凰臺(tái)，發(fā)同谷縣至成都。二十四首皆以紀(jì)行為先后，無復(fù)差舛。

我衰更懶拙，生事不自謀①。無食問樂土②，無衣思南州③。

（首敘啟行大意。）

①《北史》：馮偉不治生事。②《莊子》：“吾無糧，故無食。”師氏曰：同谷不經(jīng)殘破，故云樂土。《詩》：“樂土樂土，愛得我所。”③又：“無衣無褐，何以卒歲。”地志：同谷，蜀北秦南，故曰南州。《楚辭》：“嘉南州之炎德。”

漢源十月交①，天氣如涼秋。草木未黃落②，況聞山水幽。栗亭名更嘉③，下有良田疇④。充腸多薯蕷⑤，崖蜜亦易求⑥。密竹復(fù)冬筍⑦，清他可方舟⑧。雖傷旅寓遠(yuǎn)，庶遂平生游。

（此言同谷之當(dāng)居。上四，記風(fēng)景之暖，應(yīng)上“無衣思南州。”中四，記物產(chǎn)之美，應(yīng)上“無食同樂土。”冬筍，承物產(chǎn)。清池，承風(fēng)景。公《秦州》詩，眷眷于東柯之勝，及《寄侄佐》詩，又嘆羨其所居山水，然實(shí)未嘗往居焉。讀此章，知赴同谷時(shí)，蓋寓于栗亭也。）

①《杜臆》：成縣之東河，源出秦州南，又有南河，源出青渠堡南，俱入龍峽，注干嘉陵江。嘉陵水，即漢水。此詩漢源，當(dāng)在龍峽。鮑注以0 漢源為縣名，非也。《唐書》：漢源縣屬成州。地志：漢有二源，東源出武都氏道，西源出隴西西縣之.冢山，南入廣漢。此名漢源，蓋西漢也。《詩》：“十月之交。”②《月令》：“季秋之月，草木黃落。”③《九域志》：栗事，在成州東五十里，去秦州一百九十五里。《杜臆》：栗亭，乃魏時(shí)縣名。志云：即漢源別名也。④曹植詩：“良田無晚歲。”《孟子》：“易其田疇。”⑤梁元帝書：“適口充腸，無素弗獲。”《本草》：薯蕷，俗名山藥，補(bǔ)虛勞，充五臟，注：蜀道者尤良。陶隱居曰：薯蕷處處有之，掘取食之以充糧。《山海經(jīng)》作藉輿，音與薯蕷同。⑥《圖經(jīng)本草》：石蜜，即崖蜜，其蜂黑色，似■，作房于巖崖高峻處或石窟中。以長竿刺令蜜出取之，多者至三四石，味■，色綠，入藥勝于他蜜。黃希曰：崖蜜，成州多產(chǎn)，故貢蠟燭。李義山詩：“紅壁寂寥崖蜜盡，碧簾迢遞霧巢空。”唐人大抵稱蜜為崖蜜。⑦謝靈運(yùn)詩：“密竹使徑迷。”⑧曹植詩：“清池激長流。”《西都賦》：“方舟并騖。”注：“方，并也。”

此邦俯要沖①，實(shí)恐人事稠。應(yīng)接非本性②，登臨未銷憂③。谿谷無異石④，塞田始微收⑤。豈復(fù)慰老夫，惘然難久留⑥。

（此言秦州之當(dāng)去。人事稠雜，則非風(fēng)景之幽矣。塞田薄收，則無物產(chǎn)之饒矣）。

①《漢靈帝紀(jì)》：傅燮曰：“涼州，天上要沖，國家藩衛(wèi)。”②《世說》：王子敬曰：“山川之美，使人應(yīng)接不暇。”③張纘啟：“歸瞰戶矚，不異登臨。”《登樓賦》：“聊暇日以銷憂。”④宋玉《風(fēng)賦》：“浸淫谿谷。”⑤谿谷皆石，則難耕。塞田帶沙，故薄收。⑥李陵詩：“行人難久留。”

日色隱孤戍①，烏啼滿城頭②。中宵驅(qū)車去③，飲馬寒塘流④。磊落星月高⑤，蒼茫云霧浮⑥。大哉乾坤內(nèi)，吾道長悠悠⑦。

（此敘臨發(fā)情景。日暮孤征，戴星侵霧，不勝中途寥落之感矣。《杜臆》：此詩難于作結(jié)。“大哉乾坤內(nèi)，吾道長悠悠”，亦近亦遠(yuǎn)，收得恰好，與“飄蕩云天闊”同意。胡夏客曰：行役著此結(jié)語，何等氣象。此章，起段四句，次段十二句，下兩段各八句。）

①庾信詩：“野戍孤煙起。”②王筠詩：“棲烏城上喧。”③古詩：“驅(qū)車策駑馬。”④又：“飲馬長城窟。”何遜詩：“露濕寒塘草。”⑤古詩：“兩頭纖纖月初生，磊磊落落向曙墾。”⑥庾信詩：“蒼茫云貌愁。”⑦《家語》：孔子曰：“吾道其南矣。”漢王褒《九懷》：“彌遠(yuǎn)路兮悠悠。”錢謙益曰：《寰宇記》：同谷縣有栗亭鎮(zhèn)，咸通中，刺史趙鴻刻石同谷曰：工部題栗亭十韻，不復(fù)見。鴻詩曰：“杜甫栗亭詩，詩人多在口。悠悠二甲子，題記今何有？”王嗣奭曰，無食二句，此公卜居本意，然時(shí)無地主，衣食從何得之？所以東柯、同谷，終非駐足之所也。

韓子蒼曰，子美《秦州紀(jì)行》諸詩，筆力變化，當(dāng)與太史公諸贊方駕，學(xué)者宜常諷誦之。《朱文公語錄卜杜詩初年甚精細(xì)，晚年曠逸不可當(dāng)，如《自秦州入蜀》諸詩，分明如畫，乃其少作也。張級(jí)曰：二公之論不同。大抵此詩變化精細(xì)，皆兼有之。但公時(shí)年四十八，故云“我衰更懶拙”，未可謂之少作。
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